周末的第二天，依旧是码头。
空气里弥漫的咸腥味与柴油机的轰鸣声，与昨日别无二致。
莲辰没有再尝试去“命令”那些沉重的货箱，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工人一样，弯腰，发力，搬运，放下。
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，手臂的肌肉因疲劳而酸痛，但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。
昨天在篮球场，仅仅是让一颗小石子跳动，就几乎耗尽了我的精神。
他一边干活，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。
这副身体，还有我的精神强度，根本不足以支撑那股力量。
在学会控制它之前，尽量不要随意使用，否则跟自杀没什么区别。
不远处，雪落樱正和白小葵一起，有说有笑地分发着午饭。她的脸上，似乎比昨天又多了一丝活人的生气。
莲辰看着，觉得肩膀上的重量，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承受了。
……
周一，重返诺尔顿学院。
那股因“A级能量事故”带来的紧张气息淡去了许多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更狂热、也更具争议性的氛围。
学院的各个角落，都悬挂起了崭新的、印着紫荆花纹的旗帜。
“我的天，莲辰，你这两天是去山里修行了吗？怎么感觉你小子气质都不一样了？”劳斯基一见到他，就绕着他转了两圈，啧啧称奇。
“少贫嘴。”莲辰将书包甩到肩上，“出什么事了？跟过节似的。”
“比过节还刺激！”劳斯基一把揽住他的肩膀，压低了声音，脸上是混杂着兴奋与敬畏的神情，“刚才教务处公布了！三天后，就是学院大选！”
莲辰的脚步，猛地一顿。
学院大选。
这个词，像一颗投入静水里的石子，在他心里激起千层巨浪。
机会……来了！
一个能让他摆脱现状，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去测试和锤炼自己力量的最好机会！
“而且！你绝对想不到！”
劳斯基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了莲辰脸上，“这一次，不光是我们圣歼第7分部的指挥官要来现场观摩，就连‘星盟’驻中城区的特派员都会亲自出席！听说，是来为他们的精英预备队，提前挑选好苗子！”
圣歼！星盟！
莲辰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圣歼”，是人类对抗异兽时最权威的组织，也是让他父亲失踪、家庭破碎的地方。
而“星盟”，则是暮光大陆最顶级的跨国联合体，是无数契灵师挤破头都想进入的圣地。
如果……如果能在大选上脱颖而出，被他们看中……是不是就有机会，接触到当年父亲失踪的真相？
这个念头如同一株藤蔓，从他心底疯狂滋生，带着危险的诱惑。
“这还不是最劲爆的！”
劳斯基还在继续他的“情报播报”，“为了彰显我们中城区的实力，这一次大选，是我们学院和海彦珠学院——就是隔壁那所全是女生的贵族学院，联合举办！地点就在咱们学院的中央演武场！”
海彦珠学院……
莲辰的脑海里，立刻浮现出纪由麻雨那如黑天鹅般优雅的身影。曾经她就是在海彦珠学院就读的，而像她那样的天才，那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。
两所学院的天才齐聚一堂，那又将会是何等龙争虎斗的场面？
巨大的机遇，也意味着空前的挑战。
莲辰感到自己的血液，似乎流得快了一些。
就在他消化着这些庞大信息走向教室时，一个阴沉的声音，从他身后传来。
“呀，这不是我们伟大的E(1)级天才莲辰同学吗？听说你周末去码头当苦力了？怎么？家里有什么困难吗？”
是柯杰。他和那几个跟班堵在了走廊上，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讥笑。
“有困难你和我说嘛。毕竟我很‘乐于助人’，刚好家里有那么些闲钱，应该可以帮帮你呢。”
莲辰停下脚步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“有事？”
“没事，就是想跟你‘交流’下感情。”
柯杰一步步逼近，故意将“交流”二字咬得很重，“顺便，也想看看，码头那天，到底是哪位‘高人’在暗中帮你啊？”
“噗嗤——”
莲辰很轻地笑了一下，“我有点听不懂你说的话，不过前天我在码头确实看见了几个混混，不知道为什么，要选在码头下面的水里练游泳。”
“你他妈——！”柯杰被瞬间激怒，手心的“弦能”微微凝聚。
周围的同学立刻识趣地远远散开，形成了一个“舞台”准备看戏。
劳斯基紧张地拉了拉莲辰的衣角，示意他不要冲动。
莲辰没有动，这种情况他过去经历的太多次了，但现在，他不再是一个只会避开他的废物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柯杰，感受着对方那股充满压迫感的弦能。
如果现在，将那股力量用到极致……
他的瞳孔中开始浮现出极微弱的红芒，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慢慢向他靠拢。
他知道，只要自己愿意，只要不计代价地将全部意志凝聚成那句“滚开”，或许……能再次引动什么。
但，代价呢？
是再次流鼻血昏倒，还是……更糟？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，一个平静的声音，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。
“上课铃快响了，柯杰同学，你似乎……走错教室了？”
是维拉老师。
她抱着一叠教案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，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柯杰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，刚凝聚的弦能迅速消散，伸出的右手也收回身后。
“维拉老师……我们这只是和莲辰打个招呼。”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是吗？”维拉老师不可置否地扬了扬眉毛，“那现在，招呼打完了吗？”
“……打完了。”柯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，恶狠狠地瞪了莲辰一眼，那眼神仿佛在说“你等着”，然后才不甘地带着他的跟班，转身走开。
莲辰看着维拉老师，想说声谢谢。但维拉老师只是与他擦肩而过，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，轻声说了一句：
“戒指，不是让你用来和野狗打架的。”
莲辰的身体瞬间僵住了。他猛地回头，却只看到了维拉老师走进教室里那从容不迫的背影。
后颈的汗毛，根根倒竖。
她……知道！她什么都知道！
一堂课，莲辰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。他的脑子里全是维拉老师那句话，以及关于学院大选的事。
直到下课铃响起前，维拉老师合上了教案。
“最后，通知一件事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让全班都安静了下来，“想必大家都知道了，三天后就是联合学院大选。为了让同学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，从明天开始，学院停课三天，自由备战。”
场下瞬间响起一片哗然，有兴奋的，也有担忧的。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全场，补充道：“但，我必须提醒各位，备战期间，注意自身安全，不要进行不必要的私斗。否则，一经发现将直接取消大选资格。”
这句话似乎是专门说给柯杰听的，莲辰能感觉到从那个方向传来一道怨毒的目光。
说完，维拉老师便转身准备离开。在经过莲辰座位时，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，但一个极轻的、只有莲辰能“听见”的眼神，准确地投了过来——
“跟上。”
……
维拉老师的办公室里，依旧弥漫着那股陈旧纸张和能量晶体混合的气味。
这一次，莲辰没有了之前的局促。他关上门，直接走到办公桌前，直视着维拉老师的眼睛。
“老师，您到底是谁？您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？而您又为什么……要帮我？”
维拉老师没有立刻回答。她只是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，茶香袅袅升起，模糊了她的表情。
“第一个问题，我就是维拉，是诺尔顿学院的一名理论课老师。”
“第二个问题，我给你的，就是一个不稳定的‘弦能增幅器’，一个来自古代遗迹里，有趣的小玩意。”
她抿了一口茶，才抬起眼皮看向莲辰。
“至于最后一个问题……”
她笑了笑，那笑容里看不出任何情绪，“我为什么要帮你？”
她将茶杯放下，发出“哒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莲辰同学，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。我不是在‘帮你’，我是在‘投资’你。”
“投资？”莲辰愣住了。
“是的，就是投资。”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，推到莲辰面前，上面印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。
“之前我也有说过，我有一个关于‘无主之弦’的私人研究课题。这个课题，很多年都没有进展，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‘共鸣样本’。”
“直到，你的出现。我看到了你的精神能力模型，它很……特别，像一把未经打磨的钥匙，或许能打开我一直想进，却又进不去的那扇门。”
她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，一个渴望研究成果的学者，找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实验体。
但，真的只是这样吗？
但莲辰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，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但同时他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。
“所以，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”
维拉老师重新靠回椅背上，双手交叉，恢复了第一次两人在办公室里对话的那种姿态。
“第一，把戒指还给我，你继续做你的E（1）级学生，祈祷自己在大选上，不要被那些真正的天才打的太惨。”
“第二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变得锐利起来，“……向我证明，我的‘投资’，是值得的。”
“证明？”
“没错。”维拉老师从另一份文件中抽出一张卡片和一把小巧的钥匙，推了过来。
“三天后就是学院大选。以你现在的状态，连第一轮都过不去。那枚戒指的力量，你根本无法控制，每一次使用都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。”
“这张卡片里，有关于如何‘冥想’和初步构建‘精神壁垒’的入门方法，能让你不至于在下一次使用力量时，直接脑死亡。”
“而这把钥匙，能打开第七训练馆地下三层的‘静默室’。那里，是整个学院‘弦干扰’最弱的地方，最适合你这种‘异类’，去熟悉你的‘新玩具’。”
她看着莲辰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“三天。我要你至少能做到，在不动用那股‘自杀式’的力量前提下，通过大选的第一轮。做得到，我们的‘合作’继续，我会为你提供更多你想象不到的‘研究资料’。做不到……”
她没有说下去，但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。
莲辰沉默地看着桌上的卡片和钥匙。
这不是单纯的“帮助”，而是一场他必须接下，并且赌上未来的交易。
他伸出手，将卡片和钥匙牢牢地握在手心。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“很好。”
维拉老师的脸上，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，“我期待你的表现。现在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莲辰点点头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
在他身后，她端起那杯早已凉掉的茶，看着窗外，眼神幽深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