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菟照例去方成山那里刷够了好感，便赶忙想回到自己那间的小院。
微弱的阳光透过新叶，在她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，也照出她眉眼间的一丝疲惫。
不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，“站住！”
李菟脚步一顿，缓缓转身。只见表姑母周婉淑正由两个丫鬟簇拥着，慢悠悠的走了过来。
她今日穿着一身的宝蓝缠枝莲纹褙子，头上插着一只明晃晃的赤金簪子，晃得人眼睛生疼。
“表姑母安好。”李菟福了一福，姿态恭顺至极。
周婉淑狠狠瞪了一眼李菟，呵斥道：“哼，安好？看见你这样没规矩的人，我能安好？”
李菟头垂得更低，委屈的说道：“侄女不敢。方才想着母亲的忌日快到了，心中甚是悲切，因此未曾瞧见表姑母在此赏花。是知春失礼，求表姑母恕罪。”
周婉淑嗤笑一声，心道：柳扶风总说这小贱蹄子不好对付，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。自己不过骂了几句，就吓得不敢抬头了。
她只需略微出手。
看来还是柳扶风本事不够。
“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，咳咳，那我这个做姑姑的，今天就教教你规矩。念你‘年幼无知’的份上，就在这青石板上跪足一个时辰吧。”
“你就好好在这儿想想，‘敬重长辈’四个字怎么写。春桃，给本夫人看着她。少跪一刻，仔细你的皮！”
午后的阳光毒辣起来，李菟跪得笔直，额头上的的汗珠不断滚落，领口的衣服也浸湿了。
一个时辰将尽，李菟虽然膝盖上提前裹了护膝，可时间久了，眼前还是阵阵发黑。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晕倒的时候，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背上。
不过不是来扶她的，而是推了她一把。
真的是跪不住了，李菟干脆顺势撑着手坐在地上。
舒服多了。
这可不能怪她没跪满时间啊，是你女儿推的欸。
“哟！这不是我们‘孝顺’的三妹妹吗？”
二表姐陈莹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她穿着一身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，发间那支点翠蝴蝶簪振翅欲飞，整个人十分明媚张扬。
陈莹莹故意得意的在李菟面前转了个圈，裙摆几乎要扫到她的脸上。
“啧啧啧，这大日头底下跪着，滋味如何呀？你呀，就该好好长长记性。”她弯下腰，一巴掌甩在李菟的脸上。
早就料到陈莹莹会打她撒气，李菟立即咬破了藏在嘴里的血包。眼见都打出血了，陈莹莹自然是有点害怕，立即掏出了“杀手锏”
一张当票被拎在李菟的面前，陈莹莹耀武扬威的说道：“我说你一个死丫头，一下哪来的这么多钱？原来是把舅母给你的首饰都给当掉了。这事要是被舅舅知道了……”
一看见当票，李菟面上立即装出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样，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出来。
“二表姐，知春，知春真的知道错了。求求二表姐行行好，不要告发诉旁人。不然，知春可就完蛋了。”
陈莹莹看着李菟这副魂飞魄散的模样，心中的优越感达到了顶峰。她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——这丫头也太不经吓了，舅母和母亲不是都说这小蹄子不简单嘛，今日看来不过如此。
她只需略微出手。
看来还是舅母本事不够。
“现在知道怕了？早干什么去了？想让我替你瞒着？也不是不行。”陈莹莹拖长了调子，享受着李菟眼中恳求的目光。
“我还有十篇《女诫》的课业没做完，明早就得交了。我这两日忙着赴宴赏花，哪有空写啊。”
她理所当然地吩咐，“那你今晚就熬个夜，替我全部抄好吧。”
陈莹莹看到李菟更加恐惧地疯狂点头，顿时就膨胀了起来，继续说道：“还有，你刺绣的本事很不错啊。”
想到镇国公夫人寿宴那日，李菟大出风头，陈莹莹就恨得牙痒痒，“平日里你也别闲着了，给我绣几块帕子吧。日后还有什么活，我会吩咐你的，你也有点眼力见。”
“是是是！谢谢二表姐开恩！谢谢二表姐！”李菟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。“以后二表姐的事，就是知春的第一要紧的事！”
陈莹莹被这卑微的奉承取悦了，像只斗胜的孔雀，轻哼一声，说道：“行了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！滚回你的院子去，别在这碍眼！”
说罢，扭着腰肢，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。
待李菟一瘸一拐的回到兰竹居后，只对众人说了罚跪的事情，至于当票的事情，便是只字不提。几张当票泄露出去了倒是没什么，若是陈莹莹有心找顾三娘的错，可就不好了。
书琴心疼的冲上前去，找出了柜子里收着的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李菟上药，一边嘴里不停地指责周婉淑、陈莹莹母女二人的不是。
书琴越想越生气，跳起脚来就要往外面跑：“小姐，咱可不能这么由着她们欺负啊，不行，我找老爷去，老爷一定会给小姐主持公道的。”
“好了，我的好书琴。”李菟赶忙拉住书琴，苦肉计才使到一半呢，就完结了算怎么回事？“过几日要去柳家书塾念书，我不想搞得太僵。一点小事而已，忍忍就过了。”
上一世，她都忍了一辈子了，还差这一星半点吗？
“帮我磨墨吧，我还有些事儿没做完。”
夜已深，万籁俱寂。
深夜的烛火将李菟抄书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，倒映在墙壁上。
突然，她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。
她不由得笔尖一顿，想仔细听听到底怎么回事。
可声音消失了。
刚摇摇头准备落笔，悉悉索索的声音又来了。
总不可能是闹鬼吧，这里唯一的住过的主人就是莫兰。
难道莫兰的魂魄还在这儿？她害了人家的女儿，人家来寻仇了？
她猛地摇摇头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。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，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。
没有，什么都没有。
难道真是自己抄书太累，幻听了？李菟眉头紧锁，隐隐的不安萦绕心头。她关上窗，插好插销，刚转过身来。
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，还顺带捂住了她的嘴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