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不可以吃蛋糕(1 / 1)

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气钻进窗缝时,沈小棠正用铅笔头在作业本背面画蛋糕。奶油裱花被涂成粉色,蜡烛歪歪扭扭插了五根,最顶端那颗草莓被反复描得发黑。妹妹去年生日时的场景突然撞进脑海——继父杨茂举着相机,母亲沈云把包装精美的芭比娃娃塞进妹妹怀里,奶油蹭在新裙子上,全家人的笑声震得吊灯都在晃。

她把画纸折成方块塞进铅笔盒,金属搭扣咔嗒声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。今天早读课时,同桌说生日许愿特别灵,她攥着衣角数了三遍:第一要爷爷的咳嗽好起来,第二想让爸爸来看看她,第三……铅笔头在手心硌出浅浅的印子,第三她想要块真正的蛋糕,哪怕只有巴掌大。

朱凡在菜市场转悠了整整三个早晨。卖猪肉的王屠户把边角料塞进他布袋时,肥油蹭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口:“给娃过生日?”他咧着嘴笑,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,皱纹里还沾着今早挑粪的泥点。最后在蛋糕店打烊前,他用攥得发潮的零钱换了个六寸奶油蛋糕,粉白相间的裱花上站着只塑料小熊,玻璃纸包装被他小心地裹了三层。

送蛋糕的是住在隔壁的张婶,她抱着蛋糕盒子穿过窄巷时,竹篮里的鸡蛋在布兜里轻轻晃。沈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,她刚要抬手敲门,朱漆大门“吱呀”开了道缝,沈云的脸在阴影里像块冻住的腊肉。

“朱凡托我……”张婶的话没说完,就被沈云伸出来的胳膊挡在门外。女人袖口沾着洗洁精泡沫,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菜叶:“拿回去。”声音像磨过砂纸,“告诉那个穷鬼,别以为送块破蛋糕就能勾走我女儿。”

蛋糕盒子在张婶怀里微微颤动,塑料小熊的耳朵蹭着她的蓝布衫。她还想再说些什么,沈云已经砰地关了门,门环上的铜铃晃出几声闷响,惊飞了门楣上筑巢的燕子。

沈小棠在里屋数着地板缝里的霉斑,第七道弯弯曲曲的纹路突然被阴影盖住。她听见张婶嗫嚅的声音,听见母亲拔高的嗓门,听见蛋糕盒子被碰出的闷响。当她光着脚踩过冰凉的水泥地冲出去时,只看见张婶佝偻着背走远的背影,蛋糕盒子在她臂弯里晃啊晃,像只受伤的小动物。

“妈!”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,看见母亲正用抹布使劲擦门把,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。厨房传来妹妹的哭闹声,沈云转身时撞翻了门口的痰盂,黄澄澄的液体漫过沈小棠的布鞋,腥臭味混着桂花甜香钻进鼻孔。

那天晚饭的萝卜干炒得特别咸。沈小棠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,听见妹妹撒娇要吃奶油蛋糕,母亲立刻笑着答应:“明天就给你买,要比去年那个还大。”继父杨茂往妹妹碗里夹鸡蛋,蛋壳没剥干净,蛋黄上沾着点碎渣,妹妹却吃得眉开眼笑。

后半夜的露水打湿了窗纸。沈小棠蜷在堂屋角落的地铺上,旧棉絮里的棉籽硌得后背生疼。月光从窗棂漏下来,在墙上画出格子状的光斑,她数到第二十七个格子时,眼泪突然砸在手背上,烫得像白天灶膛里的火星。枕头下的画纸被泪水泡得发皱,塑料小熊的笑脸在晕开的墨迹里渐渐模糊。

林小蛮的生日在寒露那天。外婆把煮鸡蛋放进她手心时,蛋壳上还沾着草灰,温热的圆滚滚的蛋在她手心里转了两圈。母亲从打工的城市寄来的包裹就放在桌角,她摸了三次都没敢拆开,直到外婆骂骂咧咧地用剪刀挑开胶带——里面只有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,领口还磨出了毛边。

“有的吃就不错了。”外婆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她嘴里,蛋黄噎得她直翻白眼。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打架,她盯着碗里剩下的两个鸡蛋,突然想起沈小棠上次在河边说的话——爸爸做的鸡蛋羹会放葱花,嫩得像云彩。喉结上下滚动,她把鸡蛋往嘴里塞得更急,蛋白在齿间滑溜溜的,没尝出半点滋味。

沈小棠的生日在林小蛮之后第七天。她蹲在学校后墙根,看见沈小棠把半个馒头分给流浪猫。猫爪踩在沈小棠洗得发白的布鞋上,她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林小蛮攥着口袋里没吃完的鸡蛋,蛋壳碎片硌得手心发痒,突然觉得那猫比自己强,至少还能得到半个热馒头。

霜降那天的早读课,沈小棠的铅笔盒掉在地上。画着蛋糕的纸飘出来,被风卷到讲台边。新来的语文老师捡起来时,粉白奶油已经被揉得发灰,塑料小熊的脑袋也折了角。“画得真好。”老师蹲下来帮她捡铅笔,“生日那天,老师请你吃块小蛋糕好不好?”

沈小棠的手指抠着课桌边缘,木刺扎进肉里也没觉得疼。她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,叶子已经落光了,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,像谁用指甲在天上划了道口子。“不用了老师。”她把画纸揉成一团塞进裤兜,“我不爱吃甜的。”

放学路上,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。路过蛋糕店时,玻璃橱窗里的奶油城堡闪着暖黄的光,穿西装的小熊举着“生日快乐”的牌子。她盯着看了很久,直到老板娘出来关卷帘门,铁皮碰撞声才把她惊醒。裤兜里的纸团被攥得发烫,塑料小熊的硬角硌在肚皮上,像颗不会融化的糖果。

回到家时,妹妹正举着块巧克力蛋糕跑来跑去,奶油蹭在米白色的墙壁上,画出歪歪扭扭的线。沈云笑着在后面追,杨茂举着相机喊“看这里”。沈小棠贴着门框站了很久,直到妹妹把蛋糕砸在她身上,甜腻的奶油顺着衣领往脖子里流,她才慢吞吞地转身,走进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。

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沈小棠用袖子擦掉脸上的奶油,甜味混着眼泪流进嘴里,咸得发苦。她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纸团,慢慢展开时,粉色的奶油已经变成了灰黑色,只有那颗被反复描摹的草莓,还在昏暗里透着点红。

后来每个生日,沈小棠都会在日历上画个叉。有次朱凡来学校看她,从布兜里掏出个油纸包,打开时里面是块掉了角的桃酥,芝麻粒粘在他粗糙的指腹上。“路上摔了一跤。”他挠着头笑,皱纹里还沾着泥土,“明年……明年给你买大蛋糕。”

沈小棠把桃酥掰了半块给他,碎屑掉在两人之间的石板路上。“不用了爸爸。”她看着远处的炊烟,“桃酥比蛋糕好吃。”风卷着桂花香又吹过来,今年的桂花好像开得格外晚,甜得人心里发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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